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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写什么时所写的——《独居的一年》书评



是在一个燥热无比的夏日午后开始读这本小说的,窗外是此起彼伏的蝉鸣,和投射在对面建筑墙体上大块大块耀眼的日光,很巧的是,故事的开始正好是在60年前的夏天,从一个4岁的小女孩露丝讲起......

这部小说的书名,它的开头连同它的结尾,都让我十分意外。明明叫做“独居的一年”,可那一年只占了600页篇幅的很小一部分,以至于怀着“来看一个人的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这种心情的我,在合上书的那一刻也没能找到答案。故事的开头,是4岁的露丝意外撞见39岁的母亲跟父亲16岁的司机在床上发生了当时的她完全不能理解的行为,故事的结尾,终于再次见面的母女,又复现了那句熟悉的话语:“亲爱的,不就是埃迪和我嘛”。那一年,露丝41岁,她的儿子格雷厄姆正好4岁,恰巧是母亲离开时女儿的年龄。

埃迪与玛丽恩

埃迪终其一生都在追寻比他大得多的女人,这跟少年时期与39岁的玛丽恩相恋有很大的关系。玛丽恩曾是他的幻想对象,后来又为他带来性的启蒙,尽管后来他又遇到无数的女人,却始终无法真正爱上她们,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而那个16岁的夏天注定他会用一生来怀念。

Huc venite pueri ut viri sitis. 到这里来,男孩们,成为男子汉。

这是本书中除开头那一幕外第二个令我印象深刻的场景,他们躺在床上彼此对视,忧伤的母亲想起死去的两个儿子:我都不知道他们活着的时候有没有性经历。然后玛丽恩让埃迪为他念这句拉丁铭文,我想那时候的她,一半是母亲,一半是恋人。埃迪在很大程度上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他们在肌肤相亲之时,我始终感到带了一分隐忍的母性在其中,埃迪给她的不仅是肉体上的欢愉,更让她身体内死掉的某一部分,枯木逢春般地活了过来。在他们之间,死去的那两个男孩,始终存在,尽管埃迪根本不认识那个彼时还拥有着儿子的快乐的母亲。

埃迪作为一个作家是失败的,在书中所有的作家中,特德、玛丽恩、露丝和埃迪,他是最缺乏想象力的,而这对一名作家来说恰恰是致命的一点,所以他无法在艺术成就上达到更高的高度。少年时期那段大胆而热切的经历,给他带来了写作的资本,他能很好地把握年轻男孩跟年长女性之间的爱情刻画,尤其是那些耳鬓厮磨的细节,总是恰到好处。但除此之外,除开他亲身经历过的场景,在其他方面的描摹却往往不那么令人信服。我觉得与其说他是一个作家,不如说他在用这种方式追寻玛丽恩的身影,用他所有的作品——重复着同样主题和情节的所有作品。

书中关于等待的两个场景,于安静的语言中描绘了在时间的洪流的裹挟下,岁月是如何改变两个人的,又或是,一切从未改变。第一次,她等他,海鸥盘旋在码头上空、咸湿的海风拂过长岛,美丽的女人描画着男孩裸露的肩膀,杏仁状的深蓝色眼睛反射着金色的阳光,他闯入了她的世界。第二次,是他在等她,在一年中最寂寞的那个星期天。午夜11点17分的东行列车。走在坑洼不平的枫树路上的女人。黑暗和雾气缠绕,空气是难得的安静。年迈却依旧优雅的女人开口对他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你的帮忙。两次等待间隔了三十七年,足够让年轻的男孩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也足够让悲伤的母亲平复内心的伤痛。

我倒觉得,埃迪在艾伦追悼会上念的那首叶芝的《当你老了》,更像是在说他和玛丽恩。那是一首总会让露丝流泪的诗。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关于三十七年前玛丽恩的离开,除了表示尊重,我无法理解更多。但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旁观者,我没有资格指责一个痛失爱子(还是同时失去两个)的母亲的决定。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指责她的只有露丝。而事实上,失去了丈夫的露丝,在守寡的那一年里,突然原谅了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只是怕再次失去她,所以干脆放弃了爱人的能力。只有自己经历过,才能体会或是理解那些以前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情,所以不要轻易地下结论,更不要轻易地恨一个人,或爱一个人。有时,时间或真相会在某一时刻指引你与那些纠缠了许久的痛苦达成和解。

特德

我不大喜欢特德,因为他热衷于婚外情,总是勾搭有夫之妇,但我也承认他在做父亲这一点上基本还算合格——至少他没让露丝变成一个孤儿。露丝小时候,他会给她看两个哥哥的照片,不厌其烦地讲述照片背后的故事,就像所有宠爱女儿的父亲那样。作为一名童书作家,他从女儿身上汲取灵感,写出了那本《不想发出声音时发出的声音》,后来成为露丝最爱的作品之一。

特德两次讲述了两个儿子的死因,第一次是讲给埃迪,第二次是讲给露丝。第一次时,是在玛丽恩离开之后的某个夜晚,特德以第三人称讲完了这起交通事故,玛丽恩永远也忘不了事故后那只浸透了血的鞋,那只鞋甚至还连着小儿子的腿,后来,每当触及这个话题,她就会变作一块石头。

在露丝16岁那年,特德给她上了“最后一节驾驶课”,她开车,父亲在旁边毫无预警地开始讲述两个哥哥去世的经过。一边开车一边哭到看不清路的露丝,被严厉的父亲要求必须找出一条路来继续向前开,后来露丝才意识到,整个过程中她始终盯着路面和后视镜,而没有看副驾上的父亲一眼——这是父亲给她的考验,特德不想露丝重蹈覆辙,在开车时遭遇跟哥哥们同样的不幸。这令我充分感受到了特德对露丝的爱,失去儿子的不只有玛丽恩,还有他啊,他是孩子们的父亲!我想他只是把对儿子们的爱转移到了露丝的身上,他选择了跟玛丽恩不同的道路,他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唯一的女儿。令我没想到的是,特德最终会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我想这跟露丝给他上的那次驾驶课不无关系,对于女儿被自己的球友深深地伤害,他或许也感到内疚吧。

露丝

正如书中露丝自己所言,她的确是更被幸福眷顾的那个人,尤其是跟她母亲的一生相比。她的出生原是因父母希望用新生命代替死去的儿子,却万万没想到生出来的是个女孩。虽然她4岁时遭到母亲的遗弃,但她还有父亲的照管,当她长大后成为著名作家,尽管她的感情之路颇为坎坷,总是遭遇坏男孩,但好在最后她的身边有了善解人意的艾伦。她跟艾伦甜蜜的时间相当短暂,不过她有了格雷厄姆,在艾伦离世后,她又遇到了退休的警察哈利,恰好他也非常爱她,并且是她忠实的粉丝,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如何跟格雷厄姆相处。不得不提一句,露丝身边还有汉娜这个朋友,虽然她也做过不少令她甚至无法原谅的事,但毫无疑问汉娜也爱着她,并在她最糟糕的日子里陪伴着她。回过头来再看玛丽恩,书中对她离开的那些日子几乎没有花费多少笔墨,但不难想象她多少次忍住了想联系埃迪和露丝的冲动,孩子是她的禁忌,她的后半生都在逃避着他们。无人陪伴的玛丽恩,在那么漫长的时光里,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露丝是幸运的。

在露丝的人生轨迹中,还有一段改变了她整个人的经历。那就是在荷兰一个红色的房间里,目睹一名妓女被残忍杀害却懦弱地不敢作证,而是假装从未出现在案发现场。我不清楚作者为何要给露丝安排这段情节,但我隐隐觉得这个案件对露丝的心理变化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时它串联起了小说里许多重要的情节。一点是开篇提及的露丝父亲的一本小说,写到了来自衣柜里的声音,令露丝一辈子都害怕衣柜,和衣服挂在衣柜里的样子。另一点是露丝因拿哥哥们的照片时不慎摔落相框导致手指留下了永不消退的伤痕,伤口是技术精湛的外科医生也未必能够切出的形状,而这一特征也成为日后哈利认出她是案发现场目击者的关键证据。最后一点,是惊慌失措的露丝靠着回忆父亲的小说《鼹鼠人》里的情节保持冷静,从而得以观察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虽然露丝在现场没有大胆到直接冲出去救人,但事后她匿名提交了证词和带有凶手指纹的案发现场遗留物品,这些关键证物帮助警方破获了案件。在露丝小的时候,埃迪曾告诉她:“勇敢就是接受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把它尽力做到最好。”我想露丝做到了,她是个勇敢的女孩。

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话语

没有谁说得清什么样的面孔会触发人们对亲人的回忆,哪怕是一次皱眉、一个微笑、一缕散乱的头发都可能让他们在转瞬之间回到过去,也没有谁能够预知,“联想”这个功能在爱意迸发和追忆亡者的时刻会发挥多么强大的威力。——玛丽恩与埃迪

我就是喜欢男孩子的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照常过日子。——玛丽恩

我们生活在永恒的光明中——天堂就在身侧,像海滩一样真实,上帝仁善,成年男女知道每一个问题的答案,世上存在真理这种东西,正义是可以衡量的,而且像时钟一样准确。——《格雷厄姆·格林传》

童年时,总有一个时刻,门会敞开,未来会走进来。——格雷厄姆·格林《权力与荣耀》

还有什么比两个灵魂的交融更好的事情呢?感受他们的人生融为一体——以彼此的努力互相支持,在悲伤中互相安慰,在痛苦中互相协助,直至最后离别的时刻,在无言的回忆中融为一体。——乔治·艾略特

从人的出身和对处境的无奈来看,好运气和坏运气的分配极为不均,完全看不出公平在哪里——我们遇见哪些人,什么时候遇见,这些人又会不会在别的时刻遇到别的人,一切仿佛都是随机发生的。——露丝·科尔

汉娜错了,埃迪知道,时间也会等人,也会暂停,比如现在。所以,我们必须提防这种时刻。————玛丽恩与埃迪

一点吐槽

结束此文时,恰好在豆瓣上看到一条评论:“书里写了一生,就是没写那一年。”于是特意去翻了英文版的名称,叫做「A Widow For One Year」,并没觉得有更好理解一点,本书讲述的明明就是孀居生活之外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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